沙鲁烧酒

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狂恋苦艾】

*百贵船太郎 x 鸣瓢秋人

*微量富久田保津 x 鸣瓢秋人提及

*PG-13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

充满了我的灵魂

 


狂恋苦艾

 



百贵船太郎很少思念鸣瓢秋人,他总能骗过自己的心。每一个日影昏昏的午后,每一个大雨滂沱的清晨。他从囚室的玻璃镜墙前走过,一次又一次,公事公办,目不斜视。

他的同窗好友,他的昔日同僚侧卧在单薄的硬板床上,有时连鞋子都不脱,仰面平静地像一具被钉起的标本,有时将自己蜷成一团,透过囚衣能看到蝴蝶骨与肩胛。

他以前的睡相并不这么老实。念头是这样蜻蜓点水的一触,便闪电般收回,仿佛彼侧是烧红的烙铁。他截断思绪,把一切都沉浸在轮舞曲层出不穷的凶杀中。他看见面庞年轻的他,樱发凌乱,碧瞳半垂,懒散无谓,每每皆如初见。

他依然能管住自己的眼,便格外磊落。哪怕心跳与唇角偶尔不在步调,也是战友之谊,顺理成章。

但百贵管不住自己的梦,故而他在梦中见到自己的心。

有时他梦见年少辰光,曾发生的过往。图书馆的窗外摇摆着洋苏木的树影,靠窗的少年身量颀长,穿着黑色衬衫,埋首于厚摞的书籍,沉思时便皱起眉。步履轻快的少年总穿白色T恤,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轻车熟路拿过他手边的稿纸,在工整的推演边挥洒计算。语言交流对他们而言亦是不必要的,偶尔他们倾身,看着彼此的眼睛交谈,关于理论在实践中的运用,关于近日案件的己见。像浑忘姓名的两块拼图拼合的整体。

是对一起织出的那些论文成果记忆更深,还是对那段绵长的时光里琐碎的细节印象更深呢。百贵是说不清的。梦的频次越来越密,有时总是往复近似的内容。他在梦中惊觉这是已逝的过往,意识却不醒来。他似乎是旁观着两位少年轻声而热忱的讨论,听他们争辩实质正义与程序正义。又似乎返回年少的自己身上,交谈声没有停止,梦中的秋人却像是会察觉一般,有些疑惑地望着自己的眼。或许因为而今自己眼中,实在有格格不入的悲伤。

其实——在仓中众人偶然休息间的交谈落入耳中,说着酒井户那凛然执着的天真气概,一定和三年前的鸣瓢警部很像时,百贵在心中总无意识回答。

并没有那么像。井每一次升起时他的视线从酒井户身上掠过。他身上保留着那样多的秋人的习惯性动作,但他并不是他的从前。

一个令百贵心头滞涩的念头,一个事实,他从来不忍心说出口。鸣瓢秋人,曾经是个那样温柔的理想主义者。哪怕已生出锋利罪恶的犄角,在尸山血海的恶的尽头,他看见的依然是光。

他敬世界以吻,报世界以歌,而世界雷殛他的心。

很多次,他梦见他不愿梦见的事。那场几乎将东京翻转的暴雨,那些迅猛到无法阻拦的程序与检察,他来不及为他组织辩护,来不及保护他一丝半毫。他甚至没来得及找到他。他其实只是那样漫无目的游走,像是忘了家在哪里一般。惨白的闪电弧光狭长,长鞭般挞在耳畔心上。

梦中总是不同的,有时他寻找到他时他已经死去了。像一只张开翅膀,死在雷雨之中的雨燕。面目平静,唇角柔软。有时没有这场雷雨,什么也没有,他们坐在夕阳中,绫子在厨房里抱怨着咖喱没有了,喊秋人快点去买,秋人趴在桌上懒洋洋地说椋已经到了担起家庭责任的年纪了,椋伸出小小的手指戳着父亲的侧脸,说你什么时候能像百贵叔叔一样靠谱一点呀老爹。他们好端端,一切都好端端。随后梦便化作碎片,齑粉流水雪花。没有一次,他能在这一幕幕消亡前醒来。

有时梦自作聪明,以为他爱看那些,把心翻个底朝天,把什么陈年旧念都拿出来晾晒。他梦见白衬衣沾了血渍的小警察提着枪摇摇晃晃,望见自己,便嚎啕大哭出来,匍匐自己怀中。他拥抱着他,手抚着他温热的脊背,像风雨不动的最后堡垒。

但百贵把现实中的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晰,秋人面色苍白得像一个死魂,枯槁的眼底飘着鬼火。在绫子与椋的葬礼上没有掉一滴泪,他看着自己的扣子回答自己的吊唁,他漠然地说:“不要担心我,百贵哥。”

很久很久以前,或许追溯到大学的毕业季。他们一起去赏春樱,金樽清酒,而他视线所系之人满眼只是另一人,他似乎是灌醉了自己,孤身仰面在游船之上,看千鸟之渊的樱花悠然飘落。那个午后发生了一起无足轻重的杀人事件。凶手百贵船太郎杀死自己心底的爱,动机是他这样的爱着鸣瓢秋人。他为自己的心封上警戒线,戒严十年,许诺不越雷池半步。

警戒线是否仍在,百贵都早已没有时间去思忖雪花风花。无论什么温度的梦,他都从不追忆,哪怕是惊醒的昏聩黎明。他的手腕上系着一缕蛛丝,他便不回头的朝前跑,不知该跑到何处,才足以把蛛丝那端的人拉出泥沼。

他的心沼。

有时他的梦背叛他的心。

百贵注意到富久田保津、亦即“开洞”看秋人的眼神,几乎是第一时间的。就像是食腐者对看见创伤本能的欣喜,富久田的瞳孔黏着着被押解的男人,唇角扬起醉酒般的笑。

那件事发生时他正参与一个漫长的会议,明亮到快要爆裂开来的夏日午后,不停息的空调的风声。他的不在场并不代表如果有假设他能来得及阻止——仓内关押着最是极恶的连环杀人魔们,管理时自然在低限度保障生存与“人权”的条件下掐准了每一件事,譬如那无隐私的玻璃囚室。

富久田保津扼住鸣瓢秋人的脖子时身处所有守卫视线的死角,他的犯罪嗅觉敏锐得十足是一只鹫鹰。这是件多可怖的事,三分钟的时间,哪怕只有牙齿和手,也足以扼死一个成年人,或咬断他的动脉。相较于鸣瓢秋人被杀这个结果,实际发生的事似乎都无足轻重了起来。

那只不过是一个吻。漫长了一些,激烈了一些,像是谋杀了一些,但只是一个吻。只留下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一点颈部红痕,一点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被咬破留下的鲜血。

方才简单冲浴过的男人如往日垂着眼,骨节眼角因水汽而泛着微红,他看起来对世间的一切都缺乏应激,也懒于揣测世间对自己的所有猜想。故此他被一只手横亘腹部,另一只手扼住脖颈时,瞳孔仍是无情绪的。富久田比他高出太多,于是被按在墙角上的他被轻而易举地提离了地面。窒息感令他不得不张开了嘴,行凶者遂愿,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这个吻没有任何情色的意味,更像是审视与品尝,或许尝起来是地狱的滋味。但也不用否认,鸣瓢秋人的反应是为征服者带来了生理满足的。

百贵后来在监控中看到的,只有富久田保津的背,与秋人无助蹬了几下的双足,纤细的脚踝颤颤巍巍,被迫勾住高大男人的小腿。

仿佛那些他锁在夜里的梦魇一夕之间全都潮水般反扑,山呼海啸漫向他。若非身侧没有稚产灵,或许他的杀意已被捕获。那会是一个难以启齿、不该示人的世界。若酒井户漫步其中,他或许会照见残破不堪的镜像。

但百贵船太郎依然是冷静的,他总像一座死火山,满腹都是灰烬。他按管理条例处分富久田保津,像处理一桩普通的无恶性后果的斗殴。

而夜里睡与梦又一次里应外合。

那是个地下酒吧,灯光纷乱,音乐嘈杂。穿着吊带袜的女人一边唱,一边把腿伸到低矮的舞台下,像一条白腻的蛇。她翻唱的歌早跑了调,但无人在意,人们只是随着旋律,吐信般放任自己的眼与舌。

“Hip-Hop in the summer

Don't be a bummer, babe

Be my undercover lover, babe, hmm”

他似乎是与谁一起做什么正事时来过这里,所以感觉熟悉。放在刀尖上的方糖,碧荧荧的苦艾酒。方糖被点燃了,他看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的穿着循规蹈矩,黑T白裤,扣着一顶压得严实的帽子。他似乎也为公事公办,手中拎着一个木箱。走向吧台的途中,有人朝他吹轻蔑的口哨,有人伸出脚去踢他。足尖轻飘飘地划过他的裆或臀,显而易见的调情。男人不闪不避,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的帽子被人摘走,压得乱糟糟的发丝是染不出的色泽。实在难以让人不联想到樱、桃,或是海棠,靡艳的花,明亮的花。无遮掩了的眼瞳被同色的眼睫笼着。

他坐到自己身旁时,腰上还搭着一只别的男人的手。

燃烧着的方糖坠于苦艾酒中,火焰跃动着蓝与橙,男人抬起眼。他有一双与苦艾酒同色的眼。

“White lies and black beaches

Miles in between us

Is this love or lust or some game on repeat?”

调酒师熄灭了火焰,清水把烧过的酒液稀释成春水。他与男人沉默相对。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男人所受的待遇当然是不公正的,那些调笑与亵玩,与他并不相称。他看起来像一个受苦的信仰者,他会在完成所要做的事后光明磊落地离开这里,不被人沾染一根手指。

大声的议论伴着女人笑起来的歌声落入耳朵:

——“It's like making me crazy”

“得了吧!他那样子就是找草!”

微微目眩的耳鸣声中,他看见男人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浅绿色的苦艾酒在他的唇畔,他伸出舌尖舔着酒。

“是苦的,百贵哥。”

他听见男人这样说,每一个音节都落入他的耳朵。他抱起他,踏着起哄声要走出这间酒吧。乐声轰杂,身侧看热闹的人群突然齐刷刷伸出手,苍白的无目的的手。狭长的酒吧过道倒像是一条冥府之路,他是不在乎的,欧律狄刻与奥菲斯,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怀中人勾着他的脖颈,乖顺无比的姿态。

他没能带他走到哪里去,秽乱的声音充塞着他的耳。百贵是知道的,他的独身,他与秋人的过往,多的是无事闲人议论纷纷。

路不到尽头,思及此,他醒了过来。

夏夜总是有许多朗星。百贵船太郎仰起头看星空,手中捏着一根烟。

百贵从来不喜欢抽烟,秋人或许不知道。百贵西装内侧总携带烟盒与火机的原因,只是某个丢三落四的大侦探只在思考时犯烟瘾。

薄荷爆珠,多么女气的细烟。百贵点燃了一根,它烧着,像细小的萤火。

封存心中的苦艾,是狂恋的倒影。



1.标题来自阿蒂仙 - 狂恋苦艾

2.文中歌词来自Lana Del Rey - Summer Bummer,写的时候也在听这首歌

3.“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你就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聂鲁达《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4.文中写到的是苦艾酒的波西米亚喝法

5.xjb摸……

评论(21)
热度(352)
  1. 共1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