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鲁烧酒

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ero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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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三月三日,嫩生生的春天。整条街整天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甜香味,像烘焙店里头洒了桂子的糕点。

这是他一年中最喜欢的时辰,银柳甜冷又熨帖,风带着微温,阳光不晃眼,有人声又不喧嚷。一切都刚好,不逾越不生疏。

他在檐下支起一块画板,画银柳花之上的大理石雕塑,圣母与圣子温柔而慈悲。街心的喷泉很小,没有多少水声。所以他清晰的听见了那个男人的歌声。

运动服上还有补丁,多少有些落魄。他抱着一把古典吉他,坐在花坛边弹奏着,旋律听来漫不经心,Pavane in E minor。歌词听得不甚真切,他似乎也不在意咬字,或者该说他什么都不在意。指法,乐理,发音,他只是坐在那里,漫漫唱着歌。音色并不惊艳,但偏生紧抓耳朵,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

杰诺斯一面听一面动着笔,几乎无意识的画了那花坛的一角,和这个自弹自唱的男人。他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带群青色的颜料,因为他每次都只画雕塑和那些银柳花。
今天或许就到这里吧。他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两点。他收起画板,整整齐齐把颜料画笔收归到原本的位置,拿起靠在身后的大提琴盒。

这个男人明天还会在这里吧。歌声随他离开的步伐而减轻,杰诺斯突然这么想。

2.

杰诺斯讨厌混乱。他喜欢机械般规律的生活,那些突如其来毫不让他感觉惊喜,他厌恶突发事件带来必须做出的应对,这些应对往往需要太多决断,并且伴随着生命危险。要杜绝危险,最好就是规划一切。

所以他独居但生活井井有条,大概都要归功于他是个杀手。他重复着日常,画画,偶尔接单,耐心等待,然后杀人,每天一杯母亲曾叮嘱过的高钙牛奶。他一直觉得这生活真令人满意。他喜欢古典音乐,那些几百年前的旋律让他感觉安全。

完成“生意”回到家洗完澡后杰诺斯翻找着CD架,找那张Gabriel Faure的古典吉他集,出乎他意料的,这演奏听来总觉得少了什么。或许是少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像未开锋的刀片,凛冽钝麻,天罗地网。今早遇见的那个男人也让他感觉安全,意识到这一点时杰诺斯有些惊讶,这无疑是程序中的一个错漏,但他无意纠正。
三月四日,比昨天暖和一摄氏度的春天,报纸报道着郊区的花讯。

他看着那男人小心翼翼的蹭在花坛沿上一只熟睡的猫咪身旁,抚摸着吉他弦像不知该弹什么才不会扰了这猫咪。

杰诺斯在笔尖蘸饱群青色,落笔时乐声恰好扬起。男人没有弹奏吉他,他让这杏子色的家伙在怀里沉默着,清声唱着一首老歌。

杰诺斯回忆着原唱的歌声,那位被称作“小云雀”的女士,倔强偏执一直到辞世,歌声里头仿佛有某种力量。
他注视着唱着情歌的男人,男人注视着那只猫咪,唇角似乎还有点笑意。

“烦恼忧伤全部消失
幸福,幸福一生直到死”

3.

雨水从檐角连缀成线,叮叮当当敲打着联排的玻璃花瓶,里头白色的风信子被打得东倒西歪。

午睡刚醒的店主才瞧见下了雨,急急忙忙把花瓶往里头搬。

那个时常坐在门口写生的帅哥今天也在,但似乎心情并不好。店主偷眼觑着那画布上的颜色,让人失望的只有灰沉沉的蓝,不像天空也不像大海,只是蘸了太多水的色块罢了。

空荡荡的街心甚至没有行人,杰诺斯把另一笔蓝色抹到画布上,重重交叠,像此时空中的雨云。

这是那男人没有出现的第三天,或许是生病了,或许是疲累了,或许只能怪罪雨。

淅沥雨声四面不绝,他在脑中缓慢回忆那他曾唱过的歌,寥寥几首,每一个转音,每一个咬字,每一次前奏弹拨吉他弦的手指。

如果此时雨停,而明日天晴,就会有晚霞,火一样惹得人心烧,就像他的歌声。

在他下一次出现时上前表白吧。杰诺斯在调色盘里添上些品红,想着。

以粉丝的身份,或是一位恋慕者,什么都好。听男人唱歌的人并不多,这所城市的人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

4。

连日雨停时天气昼暖,阳光把前些日子落下的水份蒸腾干净,近似夏日,插在瓶中的山踯躅红得像一捧血。

杰诺斯从瞄准镜里看那捧花,看那捧花后的那个空着的座位。

没有见到男人的第七天,敬业爱岗的杀手接了个单。

寻找狙击点,躲藏,隐蔽,戴着消音器的SVD是用了数年的老伙计,校准后的瞄准镜,没有一丝风,完美的直线。

万无一失。

大厦上巨大的LED屏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射击声不会响过里头的任何一个鼓点。

目标落座,面颊正在山踯躅后。

扣动扳机时杰诺斯听见一声极熟悉的轻笑,从音响里传来,即使失真也盖不住过耳难忘的音色。

“没那么夸张真的......”

不老练的语气,他能轻易回想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与此同时子弹完成了飞行,掠过山踯躅,准确击入面颊,撕裂皮肤,击穿骨骼,带着巨大的动能摧毁脑干。山踯躅同色的血剧烈绽开,失控的尖叫声响起。

片刻分神,杰诺斯几乎错过了从狙击点隐蔽的时机,撤离时难免有些狼狈。

把枪支装回提琴箱,没入人群。杰诺斯回身看LED屏,空无一物。

5.

冷水反复冲洗被火药燎伤的手指,这大概是第一次在做生意时自己伤到自己。

杰诺斯端着一杯牛奶坐到电视前,随意换着台。

而后他看到了那个重播的节目。

耳熟能详的大明星一如既往的光彩照人,平日里拒人于千里的脸上是少有的认真。他身边坐着一个看上去很平凡的男人,穿着毫无品味的卫衣,顶着毫无特色的发型,还有些没睡醒,不停地揉着左眼。

明星郑重的向全世界介绍着男人,说他是神赐的歌声,终遇的知音,难以舍弃的同伴,唯一的遗憾只是相见太晚。

“我将为埼玉写歌,作词,为他量身订造专辑,并由我亲自执导拍摄MV……”

媒体大约都已经疯狂,那眼高于顶到连绯闻都不愿炒作的甜心假面,如此高调赞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用这些不吝于山盟海誓的语言。

闪光灯雪片般割绞着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埼玉,杰诺斯身体向前倾,看着埼玉有些尴尬的微笑,捏碎了手中米白色的陶瓷杯。

热牛奶弄脏了桌几和地毯,杰诺斯面无表情的朝电视机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混乱和失控相伴而来。

6.

没有金鱼的金鱼缸里养着金鱼藻,两面的落地窗邀请阳光,磅礴的阳光在图案复杂的羊毛地毯上摔碎,蜷缩在沙发上的男人被蒙住了双眼。

残留下的一丁点乙醚的甜味,煎了一面的溏心蛋上洒了芝麻,放一块方糖加热一分钟的高钙牛奶。

埼玉醒来时牛奶还没有冷,头部是急性吸入过量乙醚后的剧烈疼痛,然后有一只温暖的手伸到面前,把圆形的片剂送到他唇边:“止痛药。”

止痛药还带着蓝色的糖衣,吞咽下片剂后的埼玉扶着自己的额头,他手腕上有一些青紫擦痕。在那场暗杀般精密设计过的行动中,埼玉的挣扎几乎可说微不足道,却仍旧无法避免的受了伤。

胶囊包含着红色的颗粒,杰诺斯托着他的下颔,确保牛奶不会呛进气管:“消炎药。”

胶囊吞咽起来似乎有些困难,埼玉在空中捞了一下,抓住杰诺斯拿着牛奶杯的双手,又喝了几口。

杰诺斯放下牛奶杯,近乎温柔的吻去他沾在唇边的牛奶,那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没擦嘴的奶猫。

埼玉的嘴唇很软,有些薄,杰诺斯回忆他歌唱时唇瓣的轮廓,像卷舒的花朵。

埼玉对这个不带什么情色意味的吻没多大表示,杰诺斯把小茶盏送到他嘴边:“泡腾片,猜猜是什么用处?”

不多的一点儿药剂带着柑橘味的酸苦,埼玉在喝完后才慢吞吞的回答杰诺斯的问题。

“怎么想都是安定类吧。”

男人声音渐低,昏昏睡去。杰诺斯在蒙住他眼睛的棉布上落吻。

猜对了。

7.

听见了海潮,起伏温柔,就像是海的呼吸声一样。

埼玉这样跟杰诺斯说的时候恰好是傍晚,近些的天空完全被火烧云覆盖,重彤云层红得愤愤不平,被风卷向远空,过渡成橙红与紫。

杰诺斯看了一眼与青褐天空融为一色的遥远海面,不置可否的擦着他的枪支们,就像为大提琴弓上松香般细致。

埼玉陷在固定使用镇静剂带来的思维联想困难中,话语带着明显的停顿。

想要一个吉他,想要继续写歌。他对待朋友般心平气和的与这位反复无常的绑匪先生聊着天,那些断断续续的句子,大多关于他想写的歌。

杰诺斯听见他轻声哼唱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入了海平面,透过窗子能见到的暖色调全然消失,冷色的大海总像酝酿着风暴。

他听见歌声,只是一些简单的音节,没有歌词,就像海面上低徊的鸥鸟般,暴风夜薄翼剪雨,晴空将至。

埼玉盘腿坐在落地窗前,双眼上仍旧蒙着三指宽的棉布,严严实实。他面朝着低沉的海景,无所谓的哼唱着。

旋律在那之后戛然,他又重复了一下开头的几个零落音节,自言自语般说。

听见了海潮声。

“海面离这里非常远。”杰诺斯走到他身后,捂住他本就看不见事物的眼睛,“外头是干涸很久的海滩,只能看见被海水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礁石和成千上百贝类的尸体,一片死白。”

“那所谓的海潮声,大约是屋后那几株木麻黄和尤加利被风吹动罢了。”

杰诺斯的话音落下时忽然怔住了。

他听见了海潮,温柔起伏,就像是呼吸声一样。

像是恋人的呼吸声一样。

8.

你为什么不去画画了?

埼玉抚摸着杰诺斯给他带来的吉他的弦,这个吉他比他省吃俭用买的那个旧吉他还要好些,只可惜是全新的,音色并不温柔。他随手弹奏着和弦,问。

你说什么?

杰诺斯刚把鸡蛋打进锅里,闻言手一抖,锅铲生生把煎蛋按成了炒蛋。他高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记得你是谁,你是在街心画画的那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埼玉解开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棉布,一匝、两匝,直到解下。他在眼前晃动着双手,果不其然,什么也看不见。他短促的叹了口气,“我一直很在意你脚边的大提琴箱,我能感觉到你很在意它。我那时候唱的歌你还记得吗,是Edith Piaf的La Vie En Rose,我曾经想过,要是有大提琴伴奏,大概会更好些……”

埼玉有些遗憾的笑笑,伸手去摸落地窗:“现在想想,里头装的大概根本不是大提琴。”

他把手贴在玻璃上,问杰诺斯:“你会拉大提琴吗?”
杰诺斯看着那个男人,面光使他的背影看起来更加孱弱。

杀手暴怒般扯着男人瘦弱的肩膀把他推在墙上抵着他额头看他没有焦点的双眼。他知道那个药会使他暂时性失明,如果长期用药,就会是永久失明。他看着埼玉依旧平静的脸,问:

“你为什么要离开?”

埼玉听见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有些意外:“甜心假面有首歌,一段非常好听的旋律,但不完整。我想完成这首歌。”

“仅此而已?”

“不然呢。”埼玉反问得理所当然,杰诺斯沉默时他追问道,“你杀了甜心假面吗?”

“没有。”杰诺斯皱着眉否认,“我杀人很贵,从来不做没人付钱的买卖。”

埼玉闻言笑了起来,挣开杰诺斯钳着自己肩头的手。抱起那把杏子色的吉他,找到弦的位置。

“你在想什么?”杰诺斯无端有些焦躁,这个男人带回了他太多情绪,正面的与负面的,像在满是死物的海滩上作画一般,“我随时可能杀了你强暴你把你放进绞肉机——”

埼玉弹拨着吉他,那些杂乱的和弦中似乎有一段本就存在的旋律,只等待被找到。

“我觉得一切都很好。”

9.
杰诺斯轻手轻脚的把男人抱进怀里,十九岁男孩下巴上的胡茬扎着男人的侧颈,引得他些微的痒。

埼玉听见杰诺斯缓慢地说。

“我会拉大提琴。”

1.文题来自salyu《エロティック》
2.百日活动的第十一日,杀手杰诺斯x歌手老师。
3.很早以前的一个脑洞,感谢百日给我一个填坑的动力......
4.想过结束的是不是突然,但又想了想,故事确实已经讲完了。
5.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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